从诺颜乌拉巨冢说起
诺颜乌拉巨冢及巨冢M6
诺颜乌拉墓地位于蒙古中央省色楞格河畔,乌兰巴托以北130公里的哈拉陕山系诺音乌拉山区。诺颜乌拉是当地人对楚尼莫台山的称呼。诺颜乌拉墓地分布在三处森林茂盛的谷地,即古德日台、楚鲁母台和苏楚克台。
诺颜乌拉墓葬的具体方位 ULAANBAATAR为乌拉巴托
1912年夏,寻找金矿的俄国矿业工人勘探技术人员E.巴勒洛德在诺颜乌拉山区盗掘了第一座匈奴墓葬。1924年,科兹洛夫和他的助手康德拉梯耶夫率领的蒙藏考察团对诺彦乌拉山区进行了调查并发掘了一座命名为“巴勒洛德”的木椁墓,就此拉开了诺颜乌拉匈奴墓的发掘与研究序幕。1924-1925年期间,这只考察团在三处谷口墓地发掘了8座带墓道的大墓和4座小墓。尽管这些墓葬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盗掘,但仍出土了大批内涵丰富的珍贵遗物。本文涉及的毛毯就出在8座大墓中的M6。M6位于苏楚克台墓地中心略偏北处,被认为很可能是乌珠留单于的墓葬。
巨冢M6出土的毛毯
矩形毛毯出土于巨冢M6和外回廊东段和内回廊,外回廊四张内回廊一张压在木棺下面。外回廊出土的毛毯很可能是墓璧的挂毯,如阿尔泰的巴泽雷克冰封大冢。大致内部装饰为成组的涡状纹饰,外圈饰以重复出现的两组动物撕咬题材动物纹,具体表现为虚幻猛禽撕咬驯鹿以及虚幻猛兽与牦牛的撕咬搏斗,每组撕咬动物用树状物间隔。
毛毯全貌
毛毯细节:虚幻猛禽撕咬驯鹿
牛是牦牛已是官方普遍认可的说法,我个人也是认可的。但确认为是牦牛而不是黄牛或水牛或有翼神牛,这在已知的各种材料中是没有解释的,因为从实物看并不能直观的确认为是牦牛。同时,我认为是野牦牛更为准确。就以上两点我将在如下说明。
先来看看关于牦牛的动物学资料,水牛和黄牛的体貌特征对于我们太熟悉了,这里就不单一做介绍了。
牦牛分为野牦牛和家牦牛。野牦牛是家牦牛的野生同类,四肢强壮,体重400-600克,头脸、上体和四肢下部的被毛短而致密,体侧下部、肩部、胸腹部及腿部均被长毛,其长可达400毫米,尤其是颈部、胸部和腹部的毛,几乎下垂到地面,形成一个围帘,如同悬挂在身上的蓑衣一般,可以遮风挡雨,更适于爬冰卧雪,尾部长毛形成簇状,显得蓬松肥大,下垂到踵部,在牛类中十分特殊。野牦牛舌头上有肉齿,额下没有肉垂,肩部中央有凸起的隆肉,四肢短矮,腹部宽大;头上的角为圆锥形,表面光滑,先向头的两侧伸出,然后向上、向后弯曲,角尖略向后弯曲,如同月牙一般。野牦牛凶猛善战,发起攻击时首先会竖起尾巴示警,因此在野外工作中必须掌握野牦牛这一特点。家牦牛体型相对娇小,体重200-400克,性情温顺,亲近人类。
再来看看几张野生牦牛的图片:
从以上图文可以看出,野牦牛是四肢强壮、身被长毛、凶猛善战的动物。胸腹部的毛几乎垂到地上、尾部长毛形成簇状,发起攻击时首先会竖起尾巴示警、额下没有肉垂,肩部中央有凸起的隆肉,四肢短矮,腹部宽大是其独有的动物特征。
有了对牦牛的初步认识,再回到主题。牛科动物母题在鄂尔多斯北方系青铜牌饰中多有出现,无论官方发掘还是民间收藏,遍及中国北部长城地带。目前所知有如下几种艺术造型风格:
A风格、宁夏西吉出土 官方发掘 战国
B风格、四川成都木椁墓出土 公元前3-2世纪
C风格、南西伯利亚 公元前2-1世纪 辽宁西丰西岔沟也有出土
D风格、中国北部 公元前2-1世纪
E、以上三图中一二为网图,三图为鄂尔多斯青铜博物馆藏品,三者归为E
就以上牌饰来看,A与D风格所展现的牛的体貌特征略加辨识是可以被直接认作是牦牛的;C风格从体貌特征上看,牦牛的特征不明显;B与E风格牛的艺术风格类似,只不过前者为牌饰后者为带扣,这里要着重说明B风格的牛,经过前文讨论B风格所展示的牛形象也应该为牦牛,且B风格中的牛与毛毯上牛的风格最为接近——B牌饰的三个“水滴形或叶状”细节在这里演变了相对狭长的两个。这绝不是工匠的肆意篡改,我个人也收藏一块同类风格的牌饰,以表明毛毯中所展示的牛风格并不是唯一的。AD、BE风格的牌饰均为战国至西汉早期的产物,而毛毯已是西汉晚期至公元后的作品了,很可能是随着岁月的流逝,牦牛下部被毛的艺术表现形式发生了如上的变化。从以上可以推断所有北方系青铜牌饰中关于牛的母题均为牦牛。
那为什么是野牦牛呢?
野牦牛具备凶猛善战特质,并且在发起攻击时首先会竖起尾巴示警是极符合毛毯中所展示牛的形象及撕咬风格主题的。
综上,毛毯上的牛形象不仅仅是牦牛,而且是野牦牛。
鲁金科在其所著的《匈奴文化与诺颜乌拉巨冢》第十章宗教信仰与祭祀中谈到:伯恩施坦认为诺颜乌拉巨冢出土的牌饰上的公牛这个形象代表了匈奴呼衍氏的祖先,是这个部族的图腾。鲁金科认为这个推测是有其合理性的,因为诺颜乌拉M6中埋葬的是匈奴的乌珠留单于,而他正是出自匈奴名门呼衍氏家族的。但同时他也表示了自己的推测:在匈奴人的世界观中,还保留着其祖先是源于某种兽类的概念。
M6很可能是乌珠留单于的墓葬,至少也是匈奴王族的墓葬。其中所随葬的毛毯在墓中所处的位置以及所装饰的动物撕咬题材很可能有尤其特殊的王族意义,其所表现的也应该是关系到整体匈奴利益的内涵。虚幻猛禽与驯鹿的撕咬及虚幻猛兽与野牦牛的撕咬就目前所知的撕咬题材金属牌饰中,是没有遇见过的,这也极可能暗示题材与王族有关的背景。我个人认可伯恩斯坦关于动物背后代表部族或家族图腾的看法,虚幻猛禽和猛兽是不属于现实中的动物并明显在撕咬搏斗中占据上风,我认为这类动物是匈奴王族的图腾和象征,暗示了王权神化与王族的不可战胜,两个为现实中动物的野牦牛与驯鹿,根据其地理分布,则可能分别暗示了处于长城以北、被居于蒙古高原正中的匈奴王族部落所征服的以西以南向和以东以北向的游牧大部落。